第399章 奉天要内乱_民国江湖二十年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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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99章 奉天要内乱

  第399章奉天·要内乱

  赵永才见到粥碗里自家夫人的戒指,立时明白了自己当下的处境。

  毕竟,栽赃陷害,杀人灭口的路数,是他的强项,也是他的财路。

  类似的事儿,他可没少干,早在前清的时候就已经轻车熟路,其中最为人称道的,便是辛亥年奉天白家的灭门惨案,“神探”的名号正是由此而来。

  弄剑者必死于剑下!

  如今,轮到他自己了。

  按理来说,赵永才应该想到会有这么一天,可人到死时都想活,见到家人的信物以后,他还是糊涂地冲门口大喊:“蒋二!老夏!有人混进来了!”

  “怎么能说是我出卖江家?”赵永才争辩道,“江连横光说把那些学生看好,又没说不让别人探监,十来个学生呢,怎么可能不让人探监?”

  “他们都问了什么,你都说了什么?”

  这些,才是奉天合字忌惮江连横的主要原因。

  不过,看得见、摸得着的却是,江家的娼馆、赌档和保险生意,如今全部停业整顿,李正西又身陷大牢,官司缠身,当家掌柜不翼而飞。

  赵永才懂规矩:自己主动上路,家中的妻儿老小,还能继续过富贵日子;但要是不识好歹,非得反咬一口,结果只能是一无所有,十来年空白忙。

  年轻巡警起身道:“赵队长,谁也别怪,老柴的规矩你最懂,栽了跟斗,就自认倒霉,老老实实把嘴闭上,谁也别牵连,到时候大家还能念着你的好。你要是非得反咬一口,把东家逼急了,咬来咬去,最后还不得咬到张老疙瘩身上?安心上路,挺好。不用担心媳妇儿孩子,蒋二爷他们会帮你好好照顾的。”

  “不能。”

  “可是……”赵永才慌乱地环顾四周,“现在这牢房,连个大梁都没有,你横不能让我冲着这桌角,把自己给磕死吧?你要是动刀子,王铁龛肯定会查出来有人灭口。”

  原因无他,奉天最大的乱政祸首,不是别人,正是赋予王铁龛权力的张老疙瘩;所以,这场整顿行动从一开始就注定只是在做表面功夫。

  于是,当天傍晚,韩心远和钟遇山便各自带着四五个弟兄,风风火火地赶到城北江宅,想要一个说法。

  “那……现在怎么办呐?”王正南问。

  赵永才愕然。

  手刃叛徒沈国良,杀陈万堂蓝马弟兄,商会大楼炸死白宝臣,北塔法轮寺斩白国屏,白家灭门惨案,亲手刺死周云甫……

  赵永才想了想,却说:“那也不能说是卖给鬼子,是交流!交流治安问题!”

  归根结底,江家这几年乘势而上,发展得太快、太顺,光顾着野蛮生长,却忘了修剪打理,从而使得规矩没有立起来。

  年轻巡警愣了一下,顺着赵永才的眼神左右看看,忽地摇头笑道:“不不不,赵队长,你想的太多了,不至于是你想的那样,这就是一碗普通的菜粥。”

  在他们看来,赵永才这个知根知底的关键证人死了,并不足以扭转江家的颓势,而且江连横下落不明,江家能不能稳住不乱,也还犹未可知。

  老夏接过制服,上下打量了来人两眼,却问:“你是江家的人么?”

  临别前,蒋二爷再次叮嘱提醒道:“兄弟,别说我不念着江家的好!你回去给你东家带个话,再过几天,奉天要有贵宾来访,警务厅刚下命令,最近要严厉整顿省城治安。”

  “但是能换你家人的命。”

  断了赵永才这条线索,既能保证江家的安全,又能让公署的其他要员安心,这是一场合谋灭口,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。

  常在线上走的,刀口舔血,只要怂了一次,就已经离死不远了,还谈什么从头再来?

  因此,在这个节骨眼儿上,胡小妍必须稳坐下来,让手下的弟兄们坚信,当家掌柜没有意外。

  赵永才神情一怔,立马摆出一副义正言辞的架势,说:“我可不是汉奸!我们和东洋的巡警同在一处,本来就需要经常会面,磋商警务问题——”

  道理谁都明白,可贪财者必定贪生。

  对方说得没错,锦上添花者,只能按部就班;雪中送炭者,才能一跃而上。

  年轻巡警一边说,一边示意赵永才坐下,摆出一副要讲道理的架势。

  胡小妍坐在二楼书房的窗边,俯瞰着宅院外的动静,东风和南风分别站在身后两侧。

  说着,他从口袋里翻出薄薄的一沓照片,逐個摆放在桌面上,说:“你认一下,那人在不在这里面。”

  “也……也没问什么,就是问问江家都有谁,以前都干过什么事儿,怎么起家的,背后的靠山是谁,手下的核心骨干都有谁……这、这也不算是什么秘密啊?”

  年轻巡警不紧不慢地在他面前坐下来,摆了摆手:“赵队长,别喊了,就是他俩让我进来的。”

  年轻巡警点了点头,怪不得荣五爷的花舌子来奉天时,对江家的情况了如指掌。

  “想死还不简单?”

  其中,受到最大震荡的不是别个,正是江家外堂口的韩心远和钟遇山两人——自己的场子遭到官府查封整顿,东家忍气吞声,毫无表示,如今大掌柜又莫名消失,不仅是他们两个,就连各自手下的崽子都不免疑心:东家是不是不管他们了。

  倘若江连横只知道巴结张老疙瘩,那么,他在江湖合字的眼中,不过是条向官府摇尾乞怜的哈巴狗罢了。

  赵永才迟疑了片刻,最终还是伸手指了指索锲的照片。

  赵永才此刻也无法淡定,连声发誓赌咒道:“我保证谁也不说,行不行?”

  大嫂很清楚,江连横当年之所以能在周家倒掉以后,迅速在奉天站稳脚跟并开山立柜,张老疙瘩的默许,只是一方面,最重要的另一方面,还是在于江连横足够狠毒。

  重新打量了一遍眼前的巡警,见对方二十七八岁,长得细皮嫩肉,白白净净,面生得很,完全没有印象。

  “那你别问了。”

  想要立得住,打打杀杀和人情世故,一样都不能少。

  “新来的。”

  “唰啦——”

  路怎么走,都是自己选的,江湖险恶,想要获得重用和信任,就只能在危难时刻挺身而出,否则便永远也别想踏进门内合谋共事。

  穿过走廊,没走出多远,便看见了蒋二爷和老夏的身影。

  年轻巡警一把抄起桌子上的粥碗,“啪嚓”一声,在地上摔成了八瓣儿,弯腰捡起一片儿,递过去说:“咬咬牙,发发狠,也就拉倒了。”

  “他们在家,没事儿——目前为止。”

  年轻巡警皱起眉头,冷着一张脸绕过桌面,一把夺过赵永才手中的陶片,旋即“噗嗤”一声,凭借蛮力将其灌入喉头,一甩手,鲜血顿时喷洒出来。

  “记得。”赵永才面色一僵,似乎已经知道了对方要问什么。

  接着,他的目光很快又回到了桌上的残粥,又看了看手中的戒指,沉心一想,顿时忍不住犯起恶心。

  非但如此,线上其他有点人手的合字,似乎也开始蠢蠢欲动起来。

  听见提醒,赵永才总算缓过神来,并渐渐恢复了理智。

  “嗯?”

  年轻巡警根本没兴趣抠字眼儿,转而接着问:“第二个问题,当初我东家曾经把一批学生送进了监狱,让你帮忙好好照看,结果那帮学生出狱以后,其中有一个人试图刺杀道哥,我想问问,在关押期间,有没有什么人,跟那些学生接触过?”

  “赵队长,你不冤,别说是江家把你给卖了,是你早就把江家给卖了。”

  “请讲!”

  王正南愕然道:“问、问道哥的情况啊!”

  年轻巡警想了想,却说:“赵队长,伱也常跟线上的会党打交道。我问你,要是东家一路顺风顺水,我们这种当小弟的,得混到什么时候,才能爬上去?”

  “问什么情况?”胡小妍问。

  张正东低声提议道:“嫂子,我建议你还是先去辽阳躲几天,等道哥来了消息,咱们再回来。”

  赵永才点了点头:“有。”

  …………

  “我要是回答了,能换一条命不?”

  对方应声回道:“从今天开始,应该算了。”

  “你不用跟我说原因,只说有,还是没有。”

  胡小妍摇了摇头,说:“不行,咱们要是现在走了,以后再想回来,就算张老疙瘩还愿意支持咱们,你哥也没法在奉天站住脚了。”

  “我咋对你没印象呢?”

  对方点了点头:“是。”

  长条凳掀翻在地,赵永才在地上匍匐挣扎,双手紧握喉咙,鲜血顺着指缝流淌不止。

  年轻“巡警”连忙抱拳谢道:“多谢二位差爷提醒!来之前,东家让我转告二位,患难见真情,多的不说,咱们以后事儿上见!”

  王正南在身后低声思忖道:“嫂子,咱们这一步是不是走错了?也许,从一开始就不应该瞒着老钟和老韩,我看他俩现在也没有要反水的意思,就是想过来问问情况而已。”

  王铁龛妄图凭一己之力整顿奉天内政,终究只能是一场徒劳。

  “新来的?”

  年轻巡警摇了摇头:“拿命保证吧!稳妥点!”

  年轻巡警沉吟道:“当年,我东家曾经在辽阳找你帮忙,破了一宗官银失盗案,你还记不记得?”

  “行了,你不用再说了。”年轻巡警不耐烦地摆了摆手,“东家让我带个话,你的妻儿老小不会有事,但你——得上路了。”

  蒋二爷有点没听明白,但他对此并不关心,只要赵永才死了,他就算圆满完成了上头交代的差事。

  年轻巡警并没有立刻转身离开,而是站在原地,静静地等着,等着“神探”的血流得差不多了,俯身探了探鼻息,这才放心地推开重点审讯室的大门。

  胡小妍面色阴沉道:“当家掌柜的做事,什么时候轮得着手底下跑马的崽子问情况了?”

  年轻巡警立即收好照片,看起来对结果相当满意。

  “赵队长,我得替东家问你两件事儿。”

  果然,没过几天的功夫,江连横不在奉天的消息,便在线上不胫而走,加之“和胜坊”和“会芳里”接连被查封停业整顿,不少人甚至推测,江家可能已经离开奉天,另寻地面开山立柜了。

  “那我媳妇儿和孩子在哪?”

  “你是江家的人?”赵永才战战兢兢地坐下来。

  倘若没有这些打打杀杀,哪来许多的人情世故?

  年轻巡警接着问:“那当时,有没有人借着这个案子当由头,跟你打听江家的情况?”

  年轻巡警点了点头,当场脱下警装外套,送还给两个差人。

  “嘶——哎我天!不行不行,这玩意儿不顶用,整不了,要不咱算了吧!我肯定啥也不说!”

  赵永才颤颤巍巍地接过陶片,闭眼龇牙,满面狰狞,用其刃口在脖颈上“着力”一划——出了点泥儿,破了点皮儿。

  年轻巡警笑着摇了摇头,不置可否。

  老夏在旁边接茬儿道:“咱哥俩给江家一个忠告,这几天,无论发生什么情况都别动手,谁动手就要抓谁,没商量。”

  赵永才到底是见过世面的一代“神探”,闻听此言,当下脑筋一转,竟然攻守易势,转而冲对方说教起来。

  “哐啷!”

  江湖传言,向来真假难辨。

  “但你这是赌!”赵永才仍在劝说道,“万一江家挺不过去这道坎儿,你不是白忙活了?”

  “咋了?”赵永才问,“还顾及着那点所谓的江湖道义呐?那玩意儿不值钱,你慢慢混就知道了!”

  宅院门口很快便吵成了一团。

  “兄弟,糊涂啊!江家现在正是失势的时候,你咋还帮他们卖命?你看看我,我就是活生生的例子!算上江连横他爹,我帮他们江家办事,得有十来年了,结果呢?大难临头,第一个就他妈的把我卖出去,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儿?我劝你赶紧收手,跟我联手当证人,把江家推倒,还能立一件大功!”

  然而,年轻巡警却无意再继续争论。

  “完事儿了?”两人若无其事地问。

  话虽如此,蒋二爷和老夏却并没有表现出多少期待。

  最重要的是,发生了这么多情况,江家却没有任何举动,也没有任何回应。

  “那你有没有把同样的消息卖给过鬼子?”

  胡小妍想了想,说:“消息都传开了,那就下去开门吧!在你哥回来之前,得先把家里稳住。”

  “行,那我这就下去跟袁大个儿说一声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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